第二章：古罗马文化

古罗马文化特色用一个字概况就是力，这表现在古罗马人对世俗功利的追求，除去虚无飘渺的王政时期不看，古罗马的历史可以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前半段是共和国悲歌慷慨的英雄史诗剧，后半段则是帝国滑稽堕落的闹剧。但是罗马人与中世纪教会那种蝇营狗苟的道德观不同，即遍堕落他们也是理直气壮的，正如他们前半段征服欧洲时候的英雄豪迈，他们后半段堕落起来也是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古罗马发源于台伯河旁的七座小山丘上，背靠着横穿意大利的亚平宁山脉。与习惯海上冒险、享受生活的古希腊人不同，古罗马人是一个农业民族，种田出身的他们体现出的是一种坚韧、务实的民族性格。如果说古希腊文明给西方带来的是各种神话、戏剧、艺术、哲学等精神熏陶，古罗马给西方带来的则是法律、政治制度、军事组织、工程建筑等实实在在的技术手段。

个人补充：西方文明的基本框架由罗马奠定，特别是古典时期的典章制度等上层建筑，这个影响力在文艺复兴后迅速攀升。而古典罗马的文明形态其实很类似中华文明，是一个非常世俗化的农耕文明，而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罗马对行政管理的理解是非常具有西方特色的，即信奉小政府的区域自治，因此罗马政府实际管理面积就是罗马城，甚至不能涉及城市中的方方面面，这点巨大不同很容易被国人不自觉的忽视，因此国人读罗马相关文化历史作品时也必须时刻提醒自己。

第一课：罗马帝国的兴衰

古罗马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国王统治时期，这个阶段在古罗马人自己的叙述中都是神话传说，而且即遍当今考古研究也没有完全的佐证。第二个阶段是共和国时期，古罗马在此阶段扩张最为迅猛，从一个七丘之山上的小部落像吹气球一样成为一个地跨亚欧非的超级大国，也是英雄辈出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帝国时期，罗马在扩张到极限后开始坐吃山空，出现了很多荒唐无比的皇帝，集中体现的是古罗马人的堕落，最终在蛮族南迁的浪潮中西罗马帝国轰然倒塌，而东罗马帝国又苟延残喘了近一千年，最终于1453年被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土耳其人毁灭。

狭义的罗马帝国指的是古罗马历史的第三个阶段，那时有元首皇帝，因此可以说是帝国，而广义的罗马帝国是包含第二个阶段的，因为共和国虽然没有皇帝，但是其对外的扩张表现有帝国主义性质，因此可以将共和国以后的罗马都广义上称为罗马帝国。

1、王政时期（753BC~509BC）

在古罗马自己的传说中自己的祖先是由小亚细亚一带迁居到意大利半岛的，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名为埃涅阿斯的先王的故事。现代考古研究也支持了这个传说，最早定居在罗马的被称为伊特鲁里亚人，他们的祖先很可能就是从西亚游牧迁居过来托斯卡纳地区并逐步进入罗马的。因此在帝国第一个皇帝奥古斯都屋大维统治时期罗马最著名的文学家维吉尔模仿《荷马史诗》编写了一部史诗名为《埃涅阿斯纪》，这部新史诗把罗马人的起源接续到了希腊神话传说，即特洛伊战争后特洛伊王族的一支埃涅阿斯被迫漂洋过海来到罗马建城的故事，其地位就如同司马迁的《史记》，从此罗马人更加确信自己的祖先来源跟文化根源。

但这是上古传说，罗马城真正的起源传说在古罗马人认知里是一头母狼养育两个孩子的故事，罗马人的第一个国王叫罗慕路斯，他和兄弟雷幕斯传说是战神马尔斯的儿子，后因预言被本地统治者追杀，流浪到了罗马并通过喝母狼的奶长大成人，最终在罗马建城。尽管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但传说被承认说明有文化特性受到民众的认可，罗马这个民族信奉狼的图腾，也说明他们对狼所代表品格的认同，那就是勇猛顽强、讲纪律、侵略成性、为了利益六亲不认。首任国王罗慕路斯就杀死了自己的孪生兄弟雷幕斯，之后王政历经七帝到国王小塔克文结束。最终拉丁部族的布鲁图斯领导罗马人民结束了国王统治并建立了共和国。

个人补充：王政时期的罗马是非常符合一般文明早期发展普遍规律的，虽然传说居多，但可能也隐藏一些历史事实，比如罗马的拉丁人部族可能被来自北方的伊特鲁利亚人占领并统治，因此罗马拉丁的早期军事民主贵族集体领导的方式一度被伊特鲁利亚的国王领导方式所取代。当然具体历史事实可能更复杂，正如中国上古三代的变化，罗马也可以反过来印证中国上古三代所谓禅让可能是实有其事，因为在部族很弱小的情况下，只有集体领导才可能让部族在复杂的自然条件下生存下来。启蒙运动后历史研究主流一度认为君主专制是落后的，集体领导才是先进的，但实际恰恰文明早期基本都是以军事民主贵族集体领导来进行的，只有部族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才有可能形成君主专制，草原民族的文明发展通常全是这个模式，正好印证罗马王政产生的必然性，正如辽、金、蒙古都是这个过程的重复。这是因为部族强大后需要管理的人和事情也急剧增加，需要决策的问题越来越多，在古代的通信条件下只有君主独断才是效率最高的，因此必然形成一个以君主为核心的完整管理机制。

2、共和国时期（509BC~27BC）

共和国早期的罗马是公民兵制，即全民皆兵，打仗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公民权利的象征，正如孟德斯鸠在《罗马盛衰原因论》中所述“罗马既无工业也无像样的商业，要想发财除打劫之外别无他途。”因此罗马永远在打仗并不断向外扩张。

早期的罗马只是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弹丸小国，因此也备受周边势力的威胁，首先的危险就来自北方的高卢人（定居在现今法国境内），甚至在390BC高卢人侵入了罗马城，传说当时的罗马仅剩一座卡皮托尔山丘没被攻陷还是依靠白鹅的预警才没有全军覆没，高卢让罗马人以一千磅黄金的价格来赎回罗马城。当双方对赎金过称时，罗马人怀疑高卢人的秤不准并向高卢人抗议。此时高卢人的首领布伦努斯直接把他的剑扔在了秤盘上并说了句名言：”战败者活该倒霉！“，最终罗马只能屈辱地给予赎金恳请退兵。但这一句话罗马人记仇了很久，最终在三百年后恺撒远征阿尔卑斯山以北的高卢地区，其结果是约100万人被杀，近100万高卢人沦为奴隶。因此罗马是个复仇心很重的民族，也是非常善于学习战争技术的民族。他们从希腊人那边学会了方阵，从迦太基那边学会了海战，更关键的是罗马人学会了统治管理新征服土地的办法，因此罗马并不是如亚历山大征服的区域一样昙花一现。

罗马通过征服与联盟的方式逐渐统一了亚平宁半岛，被征服的意大利拉丁区域需要缴纳赋税，约定罗马出征时必须提供相等数量的军队，而同时罗马又通过授予拉丁公民权的方式给予这些被统治地区的人民以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回馈，因此以意大利地区为核心逐步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拉丁同盟。之后罗马开启了其快速扩张的道路，在仅一百年的时间里发动了三次布匿战争、三次马其顿战争和多次叙利亚战争，终于建立起一个地跨亚非欧三大洲的超级大国，让地中海变为帝国的内湖，来自东方的财富也得以源源不断地供给到罗马。

其中最困难的是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罗马人面对来自迦太基名将汉尼拔的挑战。当时迦太基是位于北非的大国，占领包括西西里、伊比利亚半岛等多个产粮地，并垄断着几乎整个地中海的海洋贸易。因为西西里岛的归属，罗马对迦太基发起了第一次布匿战争（因为拉丁语中称呼迦太基人为布匿人，因此得名）双方平分秋色。而第二次战争是由汉尼拔带领迦太基军团，其中甚至包括四十头战象，从西班牙出发翻越罗马北部的天然屏障阿尔卑斯山，主动向罗马腹地发起进攻。这个军事行动打了罗马人一个措手不及，让罗马人吃尽了苦头。坎尼会战汉尼拔更是以少胜多，几乎全歼罗马军团，连当年的执政官保卢斯与八十名元老院成员也一同阵亡。之后罗马人采用避免与汉尼拔正面交锋，依靠坚壁清野的战略让战争陷入僵持，并运用外交手段迫使迦太基召回汉尼拔。最终第三次布匿战争罗马军团在西庇阿的率领下进攻北非本土，成功战胜了迦太基。

罗马的全称是“罗马元老院与人民”，其缩写SPQR在现代的罗马城仍然随处可见，罗马的成功除了贵族元老院的集体智慧领导也离不开罗马人民的支持。罗马的最高权力属于元老院，这些元老多数是世袭，出身王政时代的贵族，通常有300人左右，他们定期讨论各种提案并进行团体决策。进入共和国后，国王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由罗马公民投票选举产生的两名执政官，执政官负责执行元老院确立的决案，任期只有一年。贵族和平民的冲突一直很激烈，第一次公民撤离运动促使平民保民官设立，该官职只能由平民选举产生，可以一票否决元老院决策，后又有两次公民撤离运动，最终颁布了十二铜表法，这是第一部成文的罗马法，也让罗马所有行政官职向平民开放。但是共和国常年征战让公民兵制无法维持，格拉古兄弟两人都尝试改革解决公民的问题，最终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结果是马略和苏拉这样的野心家利用平民社会的不满逐步形成独裁统治。在苏拉急流勇退后独裁权力的真空由前三头同盟取代，这是一个由庞培、克拉苏和凯撒组成的秘密政治同盟。

个人补充：罗马无论占领的领土有多大，要牢记其目的是为了罗马城里的居民来服务的，被占领地区身份基本只有两种，一种是联盟直辖地，一种是殖民地，无论哪种罗马都不会干涉其地区的具体事务管理。这种管理方式与古代中国是非常不一样的。罗马更像一个联邦国家，其核心统治只是一个罗马城，后期也只能辐射罗马城附近的小片地区。当然其实世界其他文明的地方管理形态都和罗马差不多，无论是波斯还是后来的阿拉伯帝国、奥斯曼帝国，而只有中国不一样，不知为何古代中国在这方面非常早熟，中央政府统治早在战国时期就基本可以管理到具体地区，形成一套从中央到地方的完整官僚系统，这个现象在世界其他早期文明里都没有出现，可能的原因是地区自治的文化习惯让官僚系统存在的必要性不足，其根本原因是国家生产力不足，也无法集中到具体政权手中。官僚系统出现在世界其他文明里最早最类似中国的还是罗马，至少共和时期可以看到罗马就有城市级别的一套非常粗略的行政系统，等完整中央系统出现那已经是东罗马帝国时期的事情了，差了将近一千年。其后再出现就是近代英国法国，那更是又七百年后了。所以在国家政府能力上绝不能过高估计罗马。罗马能够迅速扩张更关键还是靠罗马军团对工程能力的高度掌握，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在罗马历史发展体现的淋淋尽致。

庞培被称为“伟大的庞培”是元老院的领袖，为罗马平定内乱立下汗马功劳。克拉苏是罗马最富有的人，他成功镇压了斯巴达克斯奴隶起义。而凯撒则是落魄贵族之后，在执政官卸任后主动担任高卢总督，率领地方军队历时八年终于历史性地征服高卢全境，为罗马掠夺来巨额财富，因此声望逐步高涨。克拉苏在东方战争中不幸阵亡后，庞培与凯撒的矛盾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凯撒率领他的高卢军团跨过卢比孔河进逼罗马，庞培只能带着元老们仓皇出逃希腊，最终兵败逃亡埃及被杀。在埃及凯撒结识了埃及艳后，一年后他凯旋罗马，成为终身独裁官，俨然要颠覆共和国。最终凯撒被共和派元老们密谋刺杀于元老院，此事详情在后面罗马文化中详述，结果是凯撒的左膀右臂安东尼和雷必达联合凯撒的养子继承人屋大维，形成罗马后三头同盟，击败共和派元老重新控制了罗马大权。

3、帝国时期（27BC ~ 476AD）

雷必达被迫退休后，屋大维控制罗马以西的拉丁世界和安东尼控制罗马以东的希腊世界形成两强对势格局。最终年轻的屋大维战胜安东尼，结束了一个世纪之久的罗马内战，成为大权独揽的罗马统治者。屋大维吸取凯撒的教训，不称独裁官而称第一公民。他本人雄才大略，在他的统治下一个大理石筑成的罗马城诞生了，元老院为表彰他的丰功伟绩，特别授予他“奥古斯都”的称号，而这个称呼就变为后世罗马君主的称谓，至此罗马正式进入帝国时代，不过此时被称为元首制更为合适。

奥古斯都后面的多数君主都比较荒唐，具体的荒唐事迹也留待罗马文化中详述。直到中间从公元96年开始到公元180年连续出现了五个好君主，他们都以养子的方式继承被并称为“五贤帝”，特别是其中的图拉真大帝，在他统治时期的罗马版图达到了历史上的最大范围，一度远达波斯湾而且无比富庶，真正印证了那句名言“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五贤帝后罗马再次进入混乱状态，皇帝被近卫军把持，经常如走马灯一样的更换，直到戴克里先采用专制君主制进行改革，将罗马一分为二，政权才勉强稳定下来。后来君士坦丁大帝重新统一罗马，他第一次承认基督教为合法宗教并迁都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今天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布尔，他将罗马帝国重心由西部的意大利迁移到东方的希腊，之后东西罗马的分裂不可避免。

个人补充：元首政治与中国皇帝政治有很大的不同，一个突出特色是此时期的罗马仍然没有官僚系统，元首统治除了依赖元老院对罗马城的掌握，还必须依靠自己的奴隶团来处理日常政务，而这些事情里既包括重大的国家对外事务，又包括很鸡毛蒜皮的罗马城里的居民司法问题。元首的日常工作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在罗马广场里举办法庭听审来处理很具体的小问题，应该比中国皇帝上朝还无聊。还是那句话，在国家政府能力上绝不能过高估计罗马。“五贤帝”的出现不是罗马制度的胜利，而更像一个偶然，不过也说明由一个统治集体挑选培养继承人的方式更优于血缘继承，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佳的方式。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末代皇帝罗慕洛斯·奥古斯都被日耳曼蛮族首领废黜，从此西罗马统治区域进入了西欧封建社会。西方通常以公元476年作为古典时代的结束。东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大帝曾短暂一度收复西方失地，但最后也是昙花一现。公元1453年东罗马帝国被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灭掉。此后俄罗斯接过东罗马帝国东正教的圣旗，西欧则成为西罗马帝国天主教的继承者，双方长期对立。二十世纪更演化为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阵营的对立直到现在。

个人补充：罗马文明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古典罗马在公元476年结束，而东罗马帝国实际存在了很长时间，但其文明形态确实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其变化明显大于中国唐宋之间的文化区别。而因为土地宣称权的原因，处于希腊的正统东罗马反而被西方蛮族后裔污蔑为拜占庭帝国而开除了罗马籍。正是这种扭曲历史事实的西欧中心论叙述让很多国人对西方历史发展认识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也就衍生出后续各种希腊罗马历史伪学问题。

本文是全系列中第2 / 4篇：西方文明概论

• 西方文化概论课程学习笔记：古希腊文化
• 西方文化概论课程学习笔记：罗马帝国的兴衰
• 西方文化概论课程学习笔记：古罗马文化
• 西方文化概论课程学习笔记：基督教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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